三等奖:或者,父亲本就是个坏人||第六届《当代教育》贵州省大学生小说散文诗歌大赛

贵州发布 发表于 2022-11-17 09:44: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贵州贵阳
本帖最后由 贵州发布 于 2022-11-17 09:50 编辑

或者,父亲本就是个坏人

贵州民族大学2020体育教学硕士1班
潘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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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从小就教导我:做人的底线在于诚信。坏人才会说谎。
       已不见父亲半年有余。印象中仅有寒、暑假有幸碰面。每逢假期,他都会回到家中,陪伴生病的母亲和助我忙碌家中事务。父亲年近六旬,却仍为我的学费和母亲医疗费辗转务工。记忆中,我上本科他就未出过远门,六年光景转瞬即逝,如今我现已研二,我就读的学校距离父亲只有两个小时车程。但多么荒唐,这样近的距离我竟没有见过父亲一次。每次请求,他都以工作忙碌或督促我完成学习为由婉拒。从未改变的是,他每个月除了请人定期将现金存入卡中给我转入生活费,就会及时把剩余的钱转给母亲医治疾病。具体不知他做什么,即使母亲和我再三询问,他也只愿透露自己在工地,但干的都是轻活。他说,他和老板关系要好,多数时间负责帮老板带领工人,自己清闲自由。母亲问他吃住怎么解决,他说租了一个宽阔的房间,是房东迁入花果园之前的自用房,家具应有尽有;吃的楼下有一家餐馆,老板是本地人,炒菜特别合胃口,一日三餐都在那儿吃。
     父亲为人踏实,颇有信誉,前些年,母亲病重急需用钱,乡亲们即便囊中羞涩也愿鼎力救济。在父亲的话语中,他不像务工,倒像一个工头。见母亲会心一笑,我的心也悬下来。这个暑假,哥哥外地务工未果闲置在家,有他暂时照顾母亲且打理家中事务,我才得以留在贵阳。除了提前撰写毕业论文,也将就务工补贴学杂费用。而且这次我下定决心,非去找他不可。电话中,不难听出父亲的坚定立场,“你马上就研三了,抓紧完成学业才是头等大事”。父亲知道我的性子,许是听出了我的执着,这一次拒绝无果后也只得仓皇应允。我收好行李抵达观山湖已是下午六点。只见父亲在公交站台伫立等我,惊讶忙着询问:“怎么带着这么多行李过来!学业繁重,要不,今晚就回学校?”这一刻,父亲很是冷峻,对比家中温情判若两人。压根没把我当亲人,恨不得马上下“逐客令”遣返。为免遭拒绝,我只得使出缓兵之计嬉笑回答:“这是同学的行李,他走得急,我明儿帮他寄去遵义。”这才见父亲眉头舒展,像一团乌云逐渐消散。
      近来贵阳阴雨连绵,与父亲穿过布满露珠的小路抵达其住所,这和他所述大相径庭:只见十多平米的狭小空间除了摆放一张用水泥砖支起的红板大床和简陋的做饭工具以外,就只有一个背篼,六只胶桶、两个安全帽和一堆手套。另外一个装酒的胶壶立在摆放饭碗的木板上,纵然布满灰尘,仍在模糊中看出还剩半壶。清香弥漫,我敢断定,这是母亲在老家用自种玉米煮的包谷烧。见我愣住一言不发,父亲倒像个犯错的孩子。他急忙颤巍解释:“以前住的房子拆迁了,忙上班没时间找,就先租这个过渡。你知道的,爸爸向来喜欢宽敞”,“明年你就毕业了。等你毕业,我就回老家,把院子再推开些买几头牛养起……”,“走,我带你出去吃饭。”我还未作答,父亲就示意且催促我放下行李出去吃饭。地板的水还未干燥,看得出,这是刚拖过的地面,和墙壁发霉的潮湿截然不同。但令我匪夷所思的是,父亲虽嗜酒,可他从来不会做饭。恰逢我和母亲都不在家时,他则烧上几个洋芋,倒上一杯白酒就可抵上一顿。母亲不时嘲笑,他则一本正经地说:“一个人懒得麻烦,吃饱就行”。
      楼下的餐馆叫做“威宁饭馆”,打扫得格外干净,冰箱中摆放的蔬菜和肉类食品极其新鲜。老板很是客气,急忙吆喝我和父亲就坐。但从老板客套的动作不难看出,他和父亲并不相熟。父亲则急忙唤道:“快拿单来,这是我的幺儿。我幺儿都这么大了。他在花溪城读大学呢。今天过来看我。”他似乎忘记,我是在花溪,但并非大学城。吃完饭带我逛了一会儿街道,途经灯火辉映之处,他指着说:“这儿就是白云公园,里面有很多会飞的铁链咧。光门票就160块,我可在里面干过活呢。”脸颊不乏流露他的骄傲。当往回处走时,偶然抬头望向天际,只见城市的灯火掩埋了星光。听不到悦耳的蛙声,亦或是缺失家人齐聚,坐在庭院赏月谈笑风生之感。父亲依旧健步如飞。回到住所,他叮嘱我,楼下的早餐店在出门直走再左拐第一家,一定要吃大碗的羊肉粉。说完安排我在他的床上休息,他则要去隔壁一栋睡。“你表叔的堂弟回家有事,就他一个人在那儿睡两张床。对了,明早你吃了早餐寄了行李就赶忙回去”他再次强调,就要急忙走出门。
       我不得不叫住他。
       “爸爸,我也要留在这儿干活”我说。
      没听我解释,他就满口否决,坚决不允。“这儿的活极其劳累,别人哪像我只挑选轻巧的做,你吃不了这苦。像我这种做熟了不愁活干,好多新来的个把星期等不到一天。听话,你明早就回去。”他说。紧接着匆忙走出门。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哪有那么浮夸?我偏不信这身强体壮竟找不到工做。我想,等我先做一天站稳脚跟,谅他也不会再说什么。
        次日凌晨,父亲推门进来并未开灯,且拾掇的声音极其微弱。可他哪里知道,佯装熟睡的我早就换上破旧的衣服,等候多时了。他前脚刚走,我急忙戴上口罩,并把卫衣帽子拉下包裹严实,潜随其后。
      进入昨夜辗转的街道,刹那间,我不敢想象这是凌晨五点半:只见车辆汇入拥挤的人流,没有硬化之处人们淡蓝色的胶鞋次第陷入泥潭。没有竭力飞往苍穹的风筝,也没有碧绿的草坪或宽阔的旷地,但只听他们却都把这儿唤为“风筝坝”。人们成群结队用扁担或背篼作为支撑杵在道路两侧。但没人说做工,你也来“等活路”,“昨天等到活路没有?”或“今天哪里有活路?”的交流声不绝于耳。
      原来,风筝坝没有长工,都是当天工地有多少活,具体多少零工才派工头驱车挑选。瞟了时间,仍未到六点。人群之外,街道两旁的树杂乱无章,也东一棵西一棵无精打采地杵着。对比之前,雨也像唢呐声一般拿捏节奏,先是细落几颗,接着又刮风般猛地奔向人群,模糊中,浓密的云层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但在工头的喧闹声中并无人在意。不多时?马路就感到吃紧,摊贩们争先恐后,撵着板车、骑着三轮,顺带一顶帐篷伞一蹴而就。除了摆设摊位,他们也会派遣一人窜入人群。卖糯米饭、卖米粉、卖豆浆油条……音质尖锐、低沉应有尽有。更为突兀的是,从街头响彻街尾的摊贩不像卖水果的会把喇叭对准天,他们只顾将口像枪一样扫向人群。一时间,人潮、工头和摊贩的声音接踵而至,和古时击鼓鸣冤的公堂并无所别。
       杂乱之中,父亲竟涌入人群不知去处。我四处寻觅父亲,但东张西望,甚至站在高处探索也并无踪迹。直到想起他说他有熟人的境遇才放下心来。
       天渐通明,来往的人群仍然络绎不绝。这时可以完全看清,聚集的农民工装饰朴素:男的穿一个短袖,外加一件地摊迷彩或者黑色的长袖衫,一条迷彩裤或者七分短裤,鞋则不然,有穿一双解放鞋、有穿一双水鞋、也有的穿一双起了胶的皮鞋;甚至有的男人裤缝会裂开,多是裆部或者臀部。相较之下,女子穿戴稍微趋于多样,但简陋并无所别。她们会把蓝色或红色的水鞋口面卷起,张大口,像饥饿的乞丐在等口粮。红色的、白色的、绿色的帽子黑压压一片,肩头扛一把锄头,一根扁担,背一个背包或挎包的人们成了这一片的标杆。
      当然,除了“喊工”的车,也有名贵车辆路过,偶尔,还见到车中的女人用一只手压低孩子的头,生怕吹到冷风,也有人留出一条缝隙,方便向外扔出一些这样那样的垃圾。放大了看,这些又很快被人海淹没。
      每当“喊工”的车来临,人们都会一拥而上,“是做什么活路?”异口同声问。在早些时候,听到是“挖电杆深坑”或者“私人住宅砌造花园”,除了部分女子和年迈的群体会朝前挤去,身强力壮者都会退回。“下雨天挖坑有积水,搅成泥人。私人老板斤斤计较,随时都要做个手不停。”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我也只跟随退回,毕竟,我也年轻体壮。
      再往前,想找人相对稀疏的地界等活。不时会看见三五个戴安全帽或戴草帽的**在一起,时间稍长,会有人把手伸进装烟的裤兜摸出一支独自吮吸。“拿杆来吃”,有人会问。“没球得了,这都是昨天老板拿给我的。”他便毅然回答。
      再往前些,这时惊奇发现,这个区域的女子将队伍改得旗帜鲜明。她们之中,扛扁担、穿水鞋的站一群,周围放一排背篼的站一群。各守阵地,绝不互窜。她们也摆家常,最多的,也数“昨天有没有找到活路,挣得多少钱,是拉砖还是挑灰,划不划算之类。”
      临近八点,我仍然没有看见父亲。我也没有等到活,直到十几辆面包车从远处打着转弯灯缓缓驶近,我熄灭的内心才重新燃起希望。可谁曾想象,这一次的绝望来得十分彻底。这时的人们和先前天差地别。少了之前询问工头是干什么活路的环节,也不等睿智的司机们摇开一条玻璃缝隙观看谁强谁弱,只一股劲的蹭上车去。“130块,我只出130块。”工头连忙呼喊。但局面俨然不为所控。虽然这一波要了不少人,但我也成为混乱中被挤出局之一。“哼,别说市场价150块,给我200块也不做。”同我一道被挤下的把手揣进裤包的老者补上一句。
      待到十点,似乎不会再有等工的车辆驶来。这时才有少许人会挑着扁担,背着自己的背篼窜进两侧悠长的巷陌。但拥挤仍然没有太多改变。“我第一天上岗失业,真是愧对身强体壮。今晚我要如何说服父亲?”这时,成为我面临的最大难题。同时,在这样的情境中,虽然父亲说过他有熟人,但我也不得不担忧起来。可是,从到风筝坝,我等工的同时也无时不再高度关注父亲,却从始至终没有看到他的踪迹。“或许,他真的等到活路了!对,他真的等到活路了。”我缓缓放下心来。
       父亲诚不欺我。
     是我误会了父亲,我不该对他产生怀疑,哪怕微弱的想法也不能萌生。没有强壮的身体和熟人想在这儿等到一份活路绝非易事。我只得放弃,带着低沉的情绪沿着街道返回。脑海不禁浮想联翩,想到我九岁那年,母亲还未生病,路过绽放荞麦的花海,父亲把我举过头顶骑上脖子,一边奔跑,一边呼唤母亲追逐。蜂蝶成群,山头的朝阳像娇羞的姑娘满腮通红……忽然,震耳欲聋的声音惊住了我,扭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七八辆载满水泥电杆的解放牌汽车狂鸣喇叭。我刚转身便愣住。人潮中,我清晰看见黑白相间的头发稀疏立在消瘦露骨的头上,凌乱的胡渣像冬日老树上挣出的梨花迎在风中,蜷缩的身躯笔直而立,像戍边的卫士纹丝不动。他像从天而降般占据有利位置拥挤在前。
       在人海里看见我的父亲。
     消停的雨水肆无忌惮狂袭而来。生硬打在地面,像要铲出深坑才肯罢休。这时,剩余的人们终于不再执着,次第归于巷陌、隐入尘烟。但直到街道空无一人,在偌大的城市之中,我却恍然如梦。这是多么令人疼痛的谎言?或者,父亲本就是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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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 发表于 2022-11-17 10:50:2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
形散神不散。来自: Android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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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薯片 发表于 2022-11-17 13:38:0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
之余子女,每个父亲都或多或少有些“坏人”成分。来自: Android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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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哥 发表于 2022-11-17 15:13:2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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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忠臣 发表于 2022-11-17 17:01:2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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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后老啦 发表于 2022-11-17 18:14:4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贵州贵阳
厉害了小弟来自: Android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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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老虎 发表于 2022-11-17 20:06:0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
恭喜恭喜获奖者!来自: Android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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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X10050805 发表于 2022-11-17 20:58:5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浙江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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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宝宝 发表于 2022-11-17 21:03:2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贵州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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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女神 发表于 2022-11-17 21:17: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贵州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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